小屋　文宋自谦 - 广告一条街 - 浙江车网论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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暗夜雨声

新手上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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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12-4-19 11:35 |只看该作者 |倒序浏览 |打印

草房是没了，但我差点忘记了里面那一间小屋，前日有记一篇杂乱无章的文字,今再糊造。

忽然睁开眼，在现实与梦境混沌的交织中，我不知身在何处。依稀记得儿时，每每遇及此时，早已哭啼嚎叫了。屋子里黑漆漆的，只一会，便又再度昏昏睡去。而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，眼前已经浮现出朦胧的窗棂的轮廓了。

我极不舒适地扭转身子的同时就又到枕头上潮湿的气息了，如若从前，闻到的或许是父亲那特有的发胶的气味。

我似乎开始烦躁起来了，原本厚重的被子此时让我感到异常的压抑。我索性拉亮灯绳，霎时间，光刺得我睁不开眼，田野里的突然一个亮，唤醒了同我一样朦朦胧胧的黎明。想必那些游荡了一整晚的精灵此时正往这里靠拢，这里的光和少许的热，兴许会让他们在太阳升起之前，暂时得到休息。

小窗边的橱柜上显得空荡荡的，往日里那些父亲用过的化妆品早已不知去向。剩下的无非那只陈年的书架，里面依然歪斜着那几本落满灰尘的书本。我不知道它们从什么时候起被摆放在这里，记忆里这些书本永远不变地排列方式。我开始翻动它们，这也许是第一次认真地翻开它们。我希望能从中找到些关于父亲的东西，或是一点意外。

至于那本书页已发黄了的厚厚的《日语词典》就作罢了。还有一些旁的红皮的，黑皮的日记本。里面多是草草的日文笔记，日记久了，墨迹很暗淡，但仍然挺拔秀丽。这自然是出自父亲的手笔，他写得一手好字。早年间，房间里还挂满一幅幅行草大书，至今我也留得一份，也是唯一的一幅。

惊呼的是，我在日记本的后几页发现一只硕大的蝴蝶标本，其均匀伸展的双翅上的彩纹与身上细微的绒毛都清晰可见，栩栩如生，乍一看，倒被吓得一颤。那些丝毫未曾褪却的彩色，在这样的光线下显得异常夺目耀眼，因此我不得不敬佩那些自然界中不加任何修饰的美。我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回去，然后轻轻地合起来。

小橱柜左上方斜挂着那张镶着红漆木框的镜子，木框已经掉漆和开裂，镜面腌臜不堪，里面隐约地看到我的轮廓。我惊讶镜子背面还夹着那张我年幼时绘画所得的奖状。打开它，上面乌黑的墨迹仍然醒目，可纸张已经日久风化，变得松脆，我轻轻地将它卷起来，放回去。

九六年春天的一个早晨，我在去幼儿园的路上幼稚地思索，我奇怪为什么有这么久没有见到父亲和爷爷，一个想法指使我往反方向走去了。我甚至不认得路，只能凭浅显的直觉摸索。县城的郊区有一条路，避过繁华的街区，至南而北，环抱着美丽的小城。本土人都习惯称其环城路。与正街相比，那更静，车辆来往要少得多。我庆幸自己到这里了。走了近两个小时。那时的我不理解逃课的概念，但我知道自己一定错了，所以一整天都感觉到丝丝恐惧。

傍晚时分，果然母亲焦急地来了。气冲冲地走进屋子，同时把那张奖状扔在我面前。

后来我没有受到任何责罚，侥幸之余，看到父母似乎心事重重。

窗外渐渐有些亮了，我拉起开窗帘，却被扑面而来的厚厚的灰尘呛了一口，我一眼撇见窗角上的蜘蛛网，上面还有一些小虫，我很不喜欢看到这样的景象，就急忙再把窗帘拉拢。

昨夜那间小屋，在我记忆清晰之后，一直是父亲的起居室。早年间，一家三口生活在那，但那些日子或许是因为短暂抑或因为我年幼，已经记不确切了。那是一间不足五平米的房间，和爷爷住的那间一起，我们习惯称其“小屋”，“大屋”。里面只一张床和一小排橱柜。站在床上，头顶也是棚顶。屋子四壁糊满了报纸，上面还有很多密密麻麻的黑点，听父亲说那都是夜里用铁锥刺老鼠留下的。这我相信，因为很多个夜晚我听到棚顶窸窸窣窣的响动。如今想想不免觉得过于残忍，不经意间，突然一个刺从地上冒出来，穿透身休，你剧痛，又动弹不得，而后，刺又被拔出，你就带着伤痛，流着血逃去了，最后不知在哪里，慢慢地死亡。

在入睡以前，我习惯侧身看墙上的报纸，有很多对我而言极其深奥的文字，看着看着然后睡去。

小屋有一扇木门，我常看到父亲前躬着身子从那进出。有时，我会站在高高的门槛上，直挺挺地站着，看头是不是能顶到门栏。门上有一块玻璃一直是碎着的。我奇怪父亲能轻而易举地把门关严，而我曾花很长时间来做这些。印象中屋里总是充斥着父亲用的发胶的气味。

某一年，正值樱桃血红的季节，在这里，我曾有一个惬意的下午。

那时，父亲出国不久，小屋里余温未尽，倒还算干净，午饭后，我打开小窗，那时还可以望见窗前的樱桃树和绿油油麦田还有远处那座小山。草木在暖风中轻轻地摇摆，发出沙沙的响声。屋里很清爽，我舒服地趴在床上，手里搂着盛樱桃的小碗。一切变得无比温馨。在那醉人的午后，静静地昏沉。这样极平凡时光在以后的生活中，成了一种最难以忘却的回味。感受于昔时而享受于今朝。

每次回去，我开门就径直往小屋走去。有一次，父亲在酒后批评我不懂礼貌。后来每当我开门进屋而先转至爷爷的房间的时候，父亲都随即跟出来，在我问候老人的时候，不声不响地坐在破旧的沙发上，点一只烟。吸罢了，就起身回去。

父亲平时少言，但酒后却无休止地唠叨，这些唠叨，当时在我，尽是废话。而今，它们仍然是废话。

或许生活中永远有这样一些废话，我们很容易记起和忘记它们，但那些声音却让我们难以忘怀，每想起而感触，也同样有着一些人，他们的故事从前我们不曾理解，而今天仍然不能理解，但那些面孔，至始至终都深深印在脑海。

很久以来，我也想拥有一间这样的小屋，一张床，四面墙，一扇小窗和一只挂灯。夜晚也有风声和寂寞的吟唱。说到此我倒想起诸多大圣大贤，他们在一个小空间里超世脱俗。而原本愚昧不堪的我自然不敢与其相并论，只盼望在其中了解自我，享受孤独的静谧。

时已过境迁，此情只成追忆，昔时惘然。去年晚秋时节回家乡，我登上从前常在窗前远眺到的小山，远远地望着旧时的庭院，如今已成了平坦的大路。心底更多的是遗憾，其实我不知道在遗憾些什么，是那窗处大片的绿田？或者是小樱桃树？不知道多少年以后，可能连脚下的这座小山都不知去向了呢。